2022-01-23 18:06:01
【本文节选自知乎盐选《女罪犯背后的人性沉浮》,作者:灼雪,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一、出逃的小姐
2009年的上海,每到夜色降临,整座城市便会亮起耀眼又迷人的霓虹。这座被誉为魔都的国际大都市,即便是深夜,也依旧热闹非凡。
车水马龙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场、时尚靓丽的路人,对于张莉而言,都是那么陌生而新奇。
“我,我真的逃出来了吗?”张莉看着远处的东方明珠塔,眼神有些麻木,又藏着些隐秘的期盼。
张莉来上海已经五年了,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自由地站在上海的街头。
2004年,出生于湖北农村的张莉第一次来到上海,她和三个同乡女孩一起走进了位于上海市川沙镇新德路339号的乐乐美发厅。
那时候的川沙还没有迪斯尼乐园,到处都是在建中的工地,对于大多数上海人来说,这个地方,根本算不上上海。
但是对于张莉这些远道而来的姑娘而言,尚显萧瑟的川沙已然是她们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她们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被人带进了『乐乐美发厅』。
这群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在这一刻并未意识到,从踏入『乐乐美发厅』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失去了最宝贵的……贞洁和自由。
这家挂着美容美发旗号的美发厅,实则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窟。被带到这里的女孩子,不是来做美容美发的,而是在老板娘张九勤的胁迫下,从事卖淫之事。
从2004年到2009年,张莉被关在『乐乐美发厅』整整5年,她没有看过上海璀璨的夜景,也没有进过路边洋气的商场,除了满身的伤痕,这座城市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直到五年后,张莉才在熟客贾军的帮助下,逃离了乐乐美发厅,第一次看到了上海的夜景!
贾军是川沙附近工地的一个包工头,虽然好色,却也仗义,加上手里有不少工人,在川沙这一片也算得上是有面子的人。
张莉的大多数客人,都是附近的摊贩或者工人,贾军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厉害』的男人。张莉经过了整整一年多的挣扎,最终在张九勤一次又一次的毒打虐待中,豁出去了。
“大哥,你帮帮我好吗?我是被骗到这里的,求求你,帮我逃出去吧!”
只有『服务』的时候,张九勤才不会派人盯着,张莉就趁着这个机会,鼓足勇气对贾军说出了自己的哀求。
贾军听到这话,显然也有些吃惊。
虽然他是这里的常客,也知道卖淫违法,但是他想当然地觉得店里的女人都是自愿的,为了钱嘛,做什么不是做呢。
直到听到张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他才知道外面那个壮硕的老板娘,竟然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我是被骗来的,我已经被关了五年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是做这个的,非打死我不可……”张莉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可她偏偏又不敢哭出声,生怕引来了外面守着的张九勤。
也许是张莉无声哭泣的模样让贾军心软了,他答应帮她逃出去:“行了,等会我带你出去。”
听到贾军的话,张莉喜极而泣。
可是她却不敢哭得太厉害,因为害怕被张九勤看出异常。张九勤这人,心狠手辣,小姐们要是有什么异样,她一律视作『叛逃』的标志,先关起来毒打一顿再说。
可张莉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她擦干眼泪,再三跟贾军确认:“你真的能帮我吗?可他们不会随便让你把我带走的。”
贾军『嘿』了一声,对自己很有信心:“我在这花了多少钱了,难道这点面子都没有?”
张莉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那你帮我逃走了,她们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贾军无所谓地笑了笑:“到时候我就说我喝多了,让你自己回来,你自己跑哪去了,管我什么事。”
“当然,前提是你不能报警。”贾军也有自己的顾虑,他帮张莉一个人逃走,还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这要是因此招来了警察,张九勤铁定能想到是他搞鬼。
贾军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能够逃出去,这就足够了。此时的张莉只能自私地管好自己一个人,她连忙听话地点头,保证自己不会暴露贾军。
两人商量好了对策,张莉就蹲到小房间门口,直到看到张九勤去上厕所了,这才连忙拉着贾军出门。
张九勤不在,门外的小姐们都有些惫懒,没有上工的小姐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贾军搂着张莉,痞气十足地开口:“我待会还有个酒局,正好缺个妹子暖场,这个我就带走了啊。”
贾军说得十分坦荡,反倒是被他搂着的张莉瑟瑟发抖,幸亏贾军生得高大,将她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这才没有被人看出她的战栗。
“这不太好吧?”张九勤不在,二把手刘娟就成了做主的人。
她笑眯眯地拦下贾军:“我们这的规定,不好把人带出去的。”
贾军皱着眉,故意发火:“我又不是不给钱!耽误了我的事,你赔啊!”贾军先声夺人,扔下几张百元大钞,不顾刘娟的阻拦,带着张莉扬长而去。
踏出那道玻璃门的时候,张莉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下。
她本能地回头,和坐在沙发上的王兰对视。
王兰是她的老乡,是和她一起被骗来这里的。王兰原本澄澈的眼睛,经过几年的折磨,早已变得模糊一片,张莉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像是讽刺。
然而此时的张莉却顾不得揣测王兰的心情。她跟着贾军出了门,依旧如同做梦一般。直到上了车,被车窗外的风吹了个满脸,张莉才相信自己真的逃出来了。
“你现在打算去哪?”贾军开着车,问张莉。
张莉却沉默了。
她来上海整整五年了,却从未走出过美发厅的玻璃门。
她对上海的认知,依旧停留在遥远的过去。
“东方明珠塔……”许久之后,张莉才含糊地吐出五个字。这个地方,曾经是张莉最想来的地方,是她少女时代最美的梦。
贾军很是不解,却还是开车带她来到了东方明珠塔。深夜的上海依旧绚烂明亮,张莉站在不远处的立交桥上,看着东方明珠塔,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真的逃出来了吗?”张莉再一次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声。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简单地逃离了那个地狱。
张九勤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吗?被张九勤折磨了整整五年,张莉对张九勤的恐惧简直深入骨髓。
“是啊,你已经出来了。行了,先去吃点东西吧。”贾军带着张莉去了路边一家馄饨店,老板娘迎了上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被关押了五年的张莉早已不适应外面的社会,她畏缩地躲在贾军的背后,最后还是贾军点了两碗小馄饨。
张莉坚持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背靠着墙,视线正好可以看着门外。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馄饨,贾军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店里嘈杂,他索性走到外面去接电话,张莉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这一通电话,却再一次让张莉陷入了绝境。
“贾军,我知道是你把张莉带走了。你别跟我说什么她自己跑了的鬼话,反正人是你带出去的,你就得给我好好把人送回来。否则,我就给你在老家的老婆打电话。她的电话是138XXXXX326对吧?你还有个儿子在XX小学上三年级,我没弄错吧?”来电人是张九勤,她开门见山地堵住了贾军所有的路。
贾军沉默了。他并不怕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去美发厅『玩一玩』的事,让他忌讳的是张九勤这个人。他虽然是美发厅的常客,可是从未留下过姓名和电话,然而张九勤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弄到了他的电话,还搞到了他家人的信息,这就让人不得不忌惮了。
贾军愿意帮张莉,前提是不给自己惹祸上身。
“对不住了。”挂断电话后,贾军对着绝望的张莉说了一句抱歉。
张莉瑟瑟发抖,抱着贾军的腿哀求,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贾军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贾军也不例外。
就这样,逃离不到四个小时后,张莉再次被送回到了乐乐美发厅。
二、惨无人道的惩罚
“还不给我进来!”贾军的车刚开到门口,张九勤就一把将张莉拽进了店里。
此时的张莉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蜷缩着,她倒在地上,想要哀求却说不出话。张九勤居高临下地踩着她的脸,恶狠狠地笑着:“想逃?你逃得了吗?!”
“给我打!谁要是打得轻了,那就是同情她,就是她的同伙!”张九勤发号施令,店里十几个姑娘轮着上手,有甩巴掌的,有用扫把的,有用高跟鞋的……
总之,没有人敢不用力。
什么老乡、亲戚、朋友,在这个小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她们如果表现出一点的同情,下一个挨打的就会是自己。
这个地方,是没有人性的。
深夜的川沙,『乐乐美发厅』的霓虹灯依旧在闪耀着,而屋内的暴力也在持续着……
张莉抱着脑袋,疼得已经哼不出声,她恍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玻璃门,心中最后的亮光也在急速熄灭。
不仅是张莉,还有动手的这个女孩们。张九勤以雷霆之势展现了自己的赫赫手段,狠狠地震慑了这些原本就对她十分畏惧的女孩,消灭了她们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认命吧,别再想逃跑了,她们永远都不可能逃离这个地狱的……
挨打后的张莉被丢进了阁楼。这是用木板搭起来的不到一米高度的空间,就是张莉这些小姐们的容身之处。漆黑、潮湿又阴暗,这里常年不见阳光,黑暗得如同地狱一般。
此刻张莉就躺在这里,一张矮矮的床垫,一条薄薄的被子,就是她所有的家当。
张莉被打断了几根骨头,躺在床垫上动弹不得。
每天,店里都会有不同的人来给她送饭,但是没有人敢跟她多说话。
因为张莉的出逃,张九勤对这些小姐看管得更严格了,还让她们每个人都签下了二十万的借条。
如果再有人敢胆大妄为,她就会拿着借条找上她们老家去要债。
缺乏与社会的沟通,加上文化程度不高,这些出身贫苦的女孩,对张九勤的话深信不疑。在她们看来,这样一笔巨款,几乎可以要了一家人的命,她们不敢再动别的心思,只能乖乖听话。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张莉,自然成了所有人的公敌。来送饭的小姐不搭理张莉,不仅是因为害怕被当成是她的同伙,更是因为恨她害了大家。
明明有十多个受害者,可是张九勤就是有办法让她们互相防备、互相监视。这些本该团结起来的姑娘,反而互相猜忌、互相指责,最终成为一盘无用的散沙。
中午来给张莉来送饭的是刘娟,她是张莉的老乡,也是店里的二把手。
刘娟端来了一碗没什么热气的面条,随手放在了床垫旁。送完了饭,刘娟却没有走,反而坐在了张莉的床垫边。
“你说你,为什么要跑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跑不掉的!”刘娟重重地叹了口气,画着拙劣妆容的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老很多。
张莉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恨意。
刘娟轻嗤了下:“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恨我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命!作为女人,就得认命!”
这是张莉第一次在刘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平时的她总是充当着张九勤的帮手,脸上表情嚣张又刻薄,但是此刻,她却流露出了几分迷茫与挣扎。
“我比你来得还要早。我挨得打,你都没法想象。”刘娟说起了自己刚到乐乐美发厅的经历。
那是2002年,刘娟是第一批被骗到乐乐美发厅的小姐之一。
她曾经在老家学过美发,原本是想找一份美发店的工作,可是却被张九勤以招工的名义带到了这里。
到店里的第一天,张九勤就露出了真面目,她告诉那几个姑娘,在这里,她们的任务就是招待客人。每个人每天都有业务量,要是完不成的话,就按店规伺候。
那时候,刘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愿意做这样的事,她想跑,可是张九勤带着人时时刻刻地盯着店里。她也试图反抗,然而等待她的是毒打与虐待。
只是殴打还算好的了,让刘娟最害怕的是呛水。时至今日,她的左耳听力依旧不
太好,就是那时候呛水留下的后遗症。
直到现在,刘娟晚上还会时不时地梦到第一次被呛水的经历。
那是她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没开春,南方的两三月份依旧冷得很,因为她不肯接客,张九勤叫几个人把她倒立起来,整个人倒着往装满水的提桶里塞。刺骨的冷水从口鼻耳朵里灌进去,越挣扎越难受,濒临死亡的感觉扑面而来,刘娟怕极了。
被呛过几次水后,刘娟选择了服软。
她没有别的办法,从精神到身体,她都无法反抗张九勤。后来,刘娟成了店里的顶梁柱,不仅乖乖接活,还帮着张九勤监督其他小姐。
张九勤一向信奉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她对待小姐也是有区别的,乖巧听话如刘娟的,不仅多给钱,还会给予一定程度的信任。
曾经的受害者刘娟,就这样成了二把手刘娟。
刘娟试图用自己的经历来劝张莉:“你看我,现在不就熬过来了吗?只要你乖乖听话,张姐不会亏待你的。”
张莉冷冷地看着她,刘娟当初是受害者,却反而助纣为虐,现在她成了加害者,却还能够以施舍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
三、落入淫窟的无知少女
“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们?王兰……王兰可是你亲侄女啊!”张莉无法想明白,大家都是同乡,为什么刘娟可以这么狠心,就连亲人也不放过。
刘娟自嘲地笑了笑:“我放过你们,谁来放过我?”
从2002年进入乐乐美发厅开始,经过两年的『考核』后,刘娟得到张九勤的特许可以回家过年。但是张九勤放她回去的同时,又让她签下了一张十万元的借条。
“只要你从老家给我带几个人回来,我就把借条撕了,还给你一万块奖励。”张九勤拿着借条,笑得阴冷,“不过你要是一去不回,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去你老家跟你爸妈要钱,还让你们全村都知道你在上海是做鸡的!”
张九勤的威胁总是一针见血,对于来自闭塞农村的刘娟而言,钱和名声,对她而言都是软肋。刘娟不得不替张九勤物色『目标』。
2004年底,刘娟『荣归故里』,为了挑选合适的苗子,她大张旗鼓地给村里家家户户送着上海带来的『特产』。
张莉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盒小小的蝴蝶酥,精致又迷人,就像是那个遥远的大都市一样,充满了诱惑。
张莉和刘娟的侄女王兰是同班同学,她经常跟着王兰一块去找刘娟,刘娟就会跟她们说着上海的繁荣富裕,说着那个地方是如何遍地是黄金。
对于没念多少书又没什么见识的山村少女而言,刘娟口中的大上海,仿佛是天堂一样的存在。张莉那颗心活跃了起来,不仅是她,还有好多村里的女孩都被刘娟说动了。
“与其在家干农活,不如去上海挣大钱!”
这是刘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刘娟不仅会说,更是会做,她每天都穿得光鲜亮丽地在村里转悠,见到年轻小姑娘就会随手送点小礼物。
在这些山村少女眼中,哪怕是一份护肤品小样,也如同珍宝一般。
而刘娟的『大方』,更是验证了她在上海发了大财的传言。
就这样,张莉、王兰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和刘娟踏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因为有老乡刘娟作保,她又带着自己的亲侄女,所以张莉的父母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了她。临走的时候,张莉的母亲还关照她,钱赚得多还是赚得少都没关系,人平平安安就好。
那时候,张莉并未把母亲的叮嘱放在心里,她满心都是即将前往那个梦想之地的兴奋。
这是这些女孩第一次踏上了远行的旅途,四个女孩在火车上兴奋地叽叽喳喳。张莉到现在都记得,在火车上的那天,王兰曾经问过她,赚了钱以后想要干吗?
张莉说,赚了钱以后,她想去上海东方明珠塔看一看。那是张莉从初中课本上唯一知道的和上海有关的景点。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心愿,一直到五年之后,才得以实现。
因为,从她跟着刘娟进入『乐乐美发厅』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了踏出那道门的机会。那扇小小的玻璃门,隔绝了她和外面的世界,她成了张九勤手中赚钱的工具。
而工具,是没有自由的。
到乐乐美发厅的第一天,张莉几人就被要求换上暴露而廉价的『店服』。张莉几人试图反抗过,张九勤一巴掌就打了上来,她一米七多的个子,生得又格外魁梧,那一巴掌,打得张莉整个脑袋都嗡嗡嗡作响,好一会后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得疼。
“你们进了这里,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不听话的话,有你们受的!”张九勤怒目圆瞪,就像是修罗一样张牙舞爪。
“我有的是钱,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们谁也跑不掉!呵呵,我也知道你们老家在哪,谁要是敢跑,我就连你们爹妈一起弄死!”
在来上海之前,张莉四人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集市。在这个遥远的异乡,她们就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对于年少无知的少女来说,张九勤的威胁恐吓,仿佛悬挂在头顶的斯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们根本不敢反抗。
在张九勤冷漠的注视下,张莉战战兢兢地脱掉了妈妈亲手做的棉袄,换上了店里半旧不新的蕾丝店服,成了美发厅的一名『小姐』。
张莉是新来的四个女孩里最倔强的,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张九勤的『重点观察对象』。第一次给客人按摩,客人在她身上乱摸的时候,张莉忍不住躲开了。谁知道被张九勤看到,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被人摸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张九勤决定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张九勤罚张莉倒立,时间一长,不仅胳膊吃不消,脑袋也会跟着发胀发晕。
张九勤有命令,什么时候肯接客了,就什么时候放她下来。那一次,张莉坚持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哀求张九勤放自己下来。
“接客吗?”
“接……”张莉违心地说出了自己不愿说的答案,可是她毫无办法,那一次之后,她接连两天都没办法自己吃饭,手抖得连饭碗都端不起来。
落入淫窟的少女们,如果不肯听话,张九勤有的是办法治她们:挨饿、虐打、倒立、灌尿、呛水……
总归有一种办法能让他们服软。
进了这里,要么如刘娟一般认命,在这腐朽的深渊里逐渐发霉发臭,要么像张莉那样,依靠着那一丝希望苦苦挣扎。
张莉在忍受了五年之中,终于在熟客的帮助下逃出了那扇玻璃门。可是她迎来的却不是自由的曙光,而是更深的炼狱。
张九勤向这些女孩展示了自己的手段,她威胁着熟客把张莉送了回来,昔日那些口头的恐吓,仿佛都成了真,没有人再敢挑战张九勤的威严。
“认命吧!张姐厉害着呢,你是不可能逃走的!”刘娟留下了最后一句劝告,起身离开。
“逃不走的……真的逃不走吗……”张莉缩在角落里,害怕而绝望地喃喃自语,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生机的落叶一般黯淡而萧瑟。
四、披着企业家外皮的恶魔老鸨
从2002年开始,张九勤每天都会给店里的小姐规定营业额。少的六七百,多的一两千,完不成营业额的小姐就会受到店规的惩罚,所以她们不得不铆足了劲地接客。
在小姐们的眼里,张九勤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可是在外人眼里,她却是一名富有善心的企业家。
靠着乐乐美发厅发家以后,张九勤很快就在乐乐美发厅的对面开了一家迪欧咖啡店。这家咖啡店距离乐乐美发厅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不仅方便张九勤监视美发厅的情况,也方便她以此作为遮掩,对外解释美发厅带来的巨额财富。
而这些沾着小姐们血泪的钱,却成了张九勤包装自己的资本。
连续几年,张九勤都曾往老家的庙里捐钱。当地的老乡都称呼她张老板,认为她又有钱又有善心。不仅如此,2010年,张九勤还以汤豪仕餐饮连锁机构董事长的身份登上了社会新闻的版面。她为玉树地震灾区捐款五万,受到了各大媒体的表彰,殊不知那一张张的钞票上,全都带着罪恶。
美发厅里的小姐,是不被允许使用手机的。在这个快速发展的网络时代,她们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张九勤会将自己接受采访和报道的报纸拿到店里,得意又威胁地告诉店里的小姐:“看看吧,我在外面有钱有权,你们要是非要跟我对着干,就别怪我不客气。要是乖乖听话呢,等以后我就想办法给你们介绍个对象,拿着赚来的钱好好过日子,不也挺美吗?”
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女孩们将张九勤的话都当了真,以为她真的手眼通天,绝望之下只能选择继续替她捞钱。
王兰是和张莉一起被骗到美发厅的。2004年,非智能的手机尚未得到普及,山村的姑娘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手机,而几年之后,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一台发亮的小玩意。
在乐乐美发厅,好奇心是最不能有的东西。起初,王兰并不敢问客人这是什么东西,她怕客人跟张九勤告状,或者只是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为自己招来一顿毒打。
后来,王兰认识了一个老大爷。老大爷是附近的人,他每次来,都不需要别的服务,只是让人帮忙按摩一下脖颈。
一来二去,王兰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偷偷问老大爷这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手机啊,能打电话能上网。”老大爷很热情,并不介意王兰的『愚蠢』,
竟然连手机都不认识。
打电话?那不就能报警了?!王兰心头一跳,一丝微弱的火苗从心底燃起。
王兰内心陷入了挣扎,只要跟老大爷借一下手机报警,也许她就可以摆脱这地狱一般的生活了。可是……如果被查到是谁报的警,她一定会被打死的!
然而还没等王兰下决心,就发生了张莉逃跑事件。
那天晚上,王兰没有客人,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店里的电视是不联网的,放的是早就录好的老电视剧。王兰在走神,她决定了,等下次老大爷再来的时候,就跟他借一下手机。
可是,老大爷还没来,张莉就跑了。王兰看着张莉回眸时的目光,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踏出那扇玻璃门的一幕。
然而四个小时以后,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张莉被送了回来,得到了最严酷的惩罚。王兰不得不上前跟着一起打张莉,她看着张莉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痛苦模样,借电话报警的那个念头,悄悄地按回了土壤里。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谁再敢乱来,这就是下场!”张九勤的恐吓如同雷声一般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洗脑式的威胁,不仅让这些女孩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放弃逃跑和抵抗,甚至在面临得救的机会时,也会因为害怕而眼睁睁地错过。
陆晓燕是店里唯一的上海人。她的妈妈因为一些事坐了牢,父亲并不管她,从小就在亲戚家里寄宿长大。念完中学后,陆晓燕就在社会上游荡。2008年,她到张九勤的迪欧咖啡厅面试服务员。然而做了一段时间后,张九勤却问她要不要改行。
“做服务员又苦钱又少,不如换个职业,到我对面的美发厅去做,一个月赚的钱可比现在多多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九勤已经弄清楚了陆晓燕的家世,知道她虽然是上海人,却跟孤儿没什么区别。
张九勤下手的目标都是有标准的,要么就是来自偏远地区的贫困女孩,要么就是跟家庭几乎没有联系的『孤儿』。
陆晓燕就这样被忽悠到了乐乐美发厅,成了张九勤网里的一条鱼。
毕竟是上海姑娘,陆晓燕比其他姑娘都要厉害一点,可是依旧不是张九勤的对手。陆晓燕不肯听话,张九勤就让人给陆晓燕安排最脏、最色、花样最多的客人。
一天下来,陆晓燕比谁都要遭罪。
不到一个月,陆晓燕就磨掉了棱角,不得不乖乖听张九勤的话。
张九勤为此得意不已,她跟小姐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训不服的女人。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吭声。因为她们就是她的作品。
2011年,陆晓燕的一个亲戚意外地路过川沙,从镜子里看到了陆晓燕的身影。
“咦,那不是晓燕吗?”亲戚走进了乐乐美发厅,可是屋里早已没有陆晓燕的身影。
看到亲戚的瞬间,陆晓燕脸上的狂喜被张九勤发现了,她快速地命人把陆晓燕拖进了阁楼。
“您认错人了吧?我们这没有叫晓燕的姑娘。这女大十八变的,兴许是您看错人了呢。”张九勤笑眯眯地将人打发走,然后就下了命令,以后不许陆晓燕站在玻璃门口!
而陆晓燕眼睁睁地看着亲戚离开后,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你为什么不让我喊人?也许我们都能得救呢!”陆晓燕质问着拦着自己的王兰。
王兰偷偷问老大爷问手机的事,陆晓燕是唯一的知情人。她替王兰隐瞒了下来,可是王兰却亲手掐断了她逃跑的机会。
王兰沉默着,任由陆晓燕唾骂。
“对不起……”王兰最后只留下了这三个字。
在张九勤长期的的控制与洗脑之下,那一刻,王兰心中的恐惧战胜了求生的欲望,她本能地听从张九勤的命令,阻断了陆晓燕的求生之路,也阻断了自己逃生的机会。
五、尾声:迟到的光明
2013年,川沙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落败萧条的郊区。虽然张九勤依然对她们看管严厉,可是飞速发展的时代和科技,依旧透过丝丝缝隙,浸润到了乐乐美发厅里。
通过与客人的交谈以及偶尔接触到的互联网,这些被关押了数年之久的女孩们对外面的世界渐渐有了新的认识。她们恍惚地觉得,外面似乎也并非如张九勤所说的那样,全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就在这时,存在了12年之久的乐乐美发厅开始了新一轮的装修。店里进进出出的人变得多了起来,看管也比往常松了许多。
每天晚上,女孩们得到机会,两两结伴去马路对面倒垃圾。
店里的女孩们逐渐意识到,逃跑的机会来了。
最先动这个心思的人是张莉。虽然上一次挨打让她瘸了一条腿,可是她从未放弃离开这里的希望。可是这一次,张莉不敢再一个人行动。
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张莉拉住了陆晓燕,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逃走。之所以选择陆晓燕,因为她是本地人,张莉相信,一旦出去之后,陆晓燕一定比自己有办法。
陆晓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是她们身无分文,也没有车,很难走远。张莉又一次将希望寄托在了客人身上。
张莉和陆晓燕经过筛选,选中了一名来过没几次的客人。这个客人来这里按摩,从来不会动手动脚,有时候还劝她们远离这个行业。
张莉鼓足勇气,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这个客人。客人又惊又怒,当即答应帮忙。
这一次,为了不暴露客人的身份,张莉请他在外接应。
2013年夏季的一天深夜,张莉和陆晓燕以去对面马路倒垃圾为由,走出了乐乐美发厅。
而在马路对面,乔装打扮好的客人开着租来的车,早已等候在了一边。张莉和陆晓燕不敢回头,她们疯了似的往车的方向跑去。张莉的伤腿疼得厉害,可是她却不敢停下脚步,就算是死,她也要爬上这辆车。
从垃圾桶到汽车,几十米的路程,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陆晓燕甚至激动得连手里的垃圾都带上了车。
“快走!快走!”上了车后,张莉和陆晓燕蹲在后排,紧紧地抱在一起,“不要停!快开走!”
汽车的轰鸣声如同新生的音乐一般动听,十几分钟后,客人将车开到了高架之上。张莉和陆晓燕终于大着胆子打开了车窗。
夜风将她们的长发吹散,她们对着窗口大声地喊着:“啊——!”
客人开车将陆晓燕和张莉送到了陆晓燕的老家,离家多年的陆晓燕哭倒在了家门口。
三天后,陆晓燕的父亲托人向孙桥派出所报案。
2013年8月22日,张九勤、刘娟因涉嫌强迫劳动罪被刑事拘留,王兰等数十名小姐被解救。
同年9月27日,张九勤因涉嫌强迫卖淫罪被逮捕。
2015年8月14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张九勤因犯强迫卖淫罪,一审被判无期徒刑。
听到这个消息时,张莉等人早已散落在了全国各地。张莉跟着妈妈去了温州,在一家服装厂做起了工人,王兰暂时回了老家,陆晓燕则在父亲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小店……
她们默契地没再联系,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曾经发生过的那段痛苦回忆。
“那个时候,真的好傻好天真。”重获自由后,张莉学会了用微信,她在朋友圈里发的第一条微信就是这句话。
曾经的她们天真无知而懦弱,好在最终她们终于长大,撕碎了乌云,迎来了迟到的光明。